薄幸许久之后, 明月红着脸从江年安的房里走了出来。院子里,江晴雪正逗小白玩,余光瞥见她忸怩的身影, 佯作无事发生, 继续嬉笑着。小山也在忙着收晾晒的衣裳,似乎也没注意到她。明月悄悄松了口气,脸上的热意淡了些,表情如常地回了房。在她走后, 院中的两人对视一眼, 都有些憋不住话。两人异口同声, “他们……”江晴雪掩唇偷笑:“看来, 我们很快便有酒席可以吃了。”小山则眉头微蹙,“你说你外祖父他们会同意吗?”江晴雪浑不在意道:“表哥又不是那种没有主见的人,旁人怎么想都不重要。”“可是……”“哎呀你怎么这么啰嗦!”江晴雪面露不耐, 对小白勾了勾手,后者听话地跑来,尾巴摇得欢快,跟着她出门消食去了。小山被她呲了一句,有些委屈, 他也是担(y)(h)心姐姐而已, 怎么就成了啰嗦……翌日,江年安正在给人画画像,铺子里忽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人瞧着不过三十多岁,一袭锦衣,容貌甚美, 行走间腰间悬着的玉佩相撞,叮当作响。不是旁人, 正是楚矜。进了铺子后,他便一直看着江年安,见他忙碌不止,却只赚了一点碎银,楚矜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儿。他出身高贵,是大周有名的闲散王爷,生了副好相貌,自少年起便风流无羁,红颜知己无数,四处留情,却鲜少将人放在心上。若说有,细思一番后,江意卿可算得上一个。时隔多年,楚矜仍能清晰地回想起当年的事,少女容貌昳丽,才情斐然,既有着江南女子的婉约柔美,又有宁折不弯的孤傲倔强。楚矜自知自己配不上她,却还是卑劣自私地将她囚在了身边。男子的劣根性如何,他并非不知。若是妻子被歹人掳去,失踪一月,常人会作何想、会如何对待失贞的妻子,他一清二楚。可他还是那么做了。只因楚矜抱有念想——他期望看到那个美丽倔强的少女,愿意为了他而低头求饶。只要她愿意回到他身边,他不介意给她一个名分。反正王府足够大,足以装下许多女人。可他等了几个月、一年,江意卿都不曾来找他。
楚矜略有失望,却也没伤心太久,世间好玩好看的地方太多,他继续游戏人间。却没想到会在十六年后,遇到她为他生下的孩子。昨日在江年安走后,楚矜也没了享乐的心思,打发走一众歌姬后,他独自策马来到了那处花海湖畔。这么多年风吹雨打,几间精舍早已变得残破不堪,杂草丛生。他伫立良久,想从那一片衰败之中看出点什么,却只看得两眼酸涩。那个在春日花树下娴静翻书的少女,早已不见踪影。楚矜向来负心薄幸,这么多年不知辜负多少女子真心,可唯独此刻,心尖涌上浓浓的痛苦与悔恨。若他当年不去招惹,意卿想必会过上幸福安稳的一生罢。来找江年安也是出于愧疚想要弥补,却没想到他压根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在被忽略许久之后,楚矜忍不住道:“年安,过去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我很是后悔,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我一定满足你!”江年安垂眸写着方子,眼都不抬,声色冷漠:“你我毫无瓜葛,不必。”“我们怎么会毫无瓜葛?我是你亲生父……”“闭嘴。”江年安冷声抬起头,“你也配?”楚矜霎时间愣住。他活了四十年,头一回有人敢对他出口不敬。脸色登时沉了几分,他拂袖而去。在他走后,江晴雪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明月端了杯茶放到江年安面前,“喝点水,消消气。”江年安面色转柔,“多谢姐姐。”“既然你不想认他,那便当他不存在,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此时铺子里没什么人,江年安放下茶盏,伸展长臂,将脸埋在明月腰间抱住了她,声音难掩低落。“姐姐,如果当初没有我,我娘会不会幸福一点?”明月顿了顿,迟疑道:“我想并不会吧,周云欺骗她在先,即使没有楚矜将你娘带走一个月,即使没有你,以周云的人品,你觉得他会对你娘忠贞不二吗?她迟早还是会为他伤心的,倒不如早些看清他的真面目,哪怕孤身一人,但至少还有你陪在她身边。”“年安,你是你娘的孩子,与旁人无关。”“她那样聪慧的一个人,若是不想要你,自然有法子,但她还是辛苦十月怀胎,冒着生命危险将你生下来,这说明什么?”江年安眼眶微红,有些怔然:“什么?”明月摩挲着他的面颊,柔声道:“说明她是爱你的,她希望你来到这个世上,好好地活一场。”“这与任何男人无关,她是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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