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宁喘息着翻过山坡,看到天边红晕里掺杂着光点与黑烟,她呆立着。太可笑了,西边怎么会有朝霞。这是火光。徐北的木头门楼倒在地上,后面房屋是接近尾声的火焰,地面上还散着一堆鬼尸的碎块,两旁的木房仅剩下粗黑的立柱和木头在燃烧,铺子门口有几个摊子还没撤,垮在地上也成了碳灰。风一吹,倒得乱七八糟的木头又轰地燃起火星,飘向空中,再被风吹散。双腿一软,精疲力尽的她跪在地上,尘土飞起。或许还是死了。“阿宁,他们应该不在这。”长秋从识海出来,蹲下身安慰道。“长秋……我……”徐北化作一片焦黑,连土地都不能幸免,更何况他们老老少少一百多人会是什么结果……她不敢去想。吹来的西风,夹杂着黑色烟尘与热浪,扑到脸上,融化着记忆的冰层,轻轻一踩,冰面不堪一击,掉入了刺骨的冰冷中。那些死于她手的人,纷纷撞进了脑海,他们只是刺杀魔尊的练手物,只是陪葬品。在死之前,各个不是哀嚎,就是求饶,甚至是趴到脚下说一些无意义的废话。“求求你……别杀我……”“我们做错了什么啊……”“我孩子还小,他不能没有爹啊!”“救救我……”未等这些人说完,便一剑挥去,头颅滚地,任凭这血洒满全身,扬长而去。现在她感到害怕,害怕这些人的脸变成葛郎中、宛娘、小悦,徐北所有人的模样。而他们身后还有无数同样痛哭嚎叫的人,在疯狂的爬来,祈求饶过他们。严宁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这些人撕扯着,要流出血。“咳……”竟然真的咳出了一口血,那血撒在地面鲜艳夺目。她看着颤抖的双手,难以置信。不解自己为何仅是杀了魔尊受了伤,平白无故就变得脆弱、怜悯、恐惧。这种恐惧不只是来源徐北的人,更多的是内心的怀疑。她低下头,指尖用力抓进土里,想制止这种恐惧。这才发现,整个身体都在抖,手背上已经洒落薄薄的一层尘土。她痛苦地呼吸着,双手间的土地似有水滴打下,留下几点深色的痕迹。热浪像是在眼前一般,扭曲着视线,双手,地面都有些模糊。
“阿宁,你看着我,好吗?”长秋伏在身边,低头看她。严宁抬头,一股灼热从脸颊滚下,落到手背,接着落到泥土中,手背留下一道干净的白痕,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她举着手,迷茫地问向长秋:“我怎么了?”长秋眼神温柔,抬起手,抚上严宁落泪的脸颊,似风吹过,她心上的蒙尘也像被抹去一道。他身后东方出现了朝霞,照着整个人透着暖色。“没事的。”他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朝霞下,神圣而温和,“我们还没看到结果。”“他们可能不在了……”“真的不在,我们也得让他们体面地离开。“集市前,倒塌的旧木板门楼上,朱红字的徐北早已看不见,木板烧裂开,变成一条条的木炭,整个门楼只剩两边立在土里的小半截木杆。火势变小了,昨夜炸开的尸碎也都烧成了渣,空气里散发着焦臭。他们慢慢走过街道,和昨天来时,一模一样。严宁想起昨天看到的卖艺的人群,那时还说什么,一场战事,这里就没了。现在只因为她,不到一天,这里真的没了。他们走到街尾,站在客栈门口,客栈只剩下两极石台阶、几根较粗的立柱、垮下来的断开的横梁,全是焦黑的,甚至分辨不出还有二楼的痕迹。转头看向长秋,他的眼睛有些红。客栈仅仅在他们生命中,只存在了半天,但却是为自己而活的一半时间。“去前面看看吧。”他们向商浦的方向走去,寻找徐北的踪迹。前行不到半个时辰,空气里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严宁加快了速度。大片大片的血,尸横遍野,但都是身着黑衣的人。长秋四处看了看:“都是魔修,大长老的人,没有徐北的人。”正在疑惑时,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喘息声。习惯使然,严宁随手捡起一把剑,循声看去,那声音是从一个土坡背面传来的。“等等,我先去看看。”长秋说着向那走去,他作为灵体,很适合做侦查这件事,严宁缓慢跟在后面。长秋停住了,他转过身,眼中似有不忍,脸色有些复杂地看向严宁:“是于三。”严宁丢下剑快步赶去,翻过土坡,于三的模样无法直视。他还是那身小二的打扮,但衣服已经烂到看不清,身下一大滩血,左腿彻底不见了,右腿满是或深或浅的刀痕。腹部横刀切开血流不止,微微起伏的胸口上满是焦黑的灼烧痕迹,右脸血肉翻起,右眼几乎看不清。他左手边还躺着一个死去的魔道修士,尸体胸口插着一把剑。于三似是听到脚步声,努力抬起头,左手伸出想去拿那把剑,呼吸也变得急促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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