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袁青呆立在原地,盲眼映出那道白衣远去的背影,从一个记忆深处传来了心里的回响。五岁的戚袁青被娘亲丢在门外,大门上锁,他无论怎么拍打门哭喊着,狐二娘嚷了一句“我不要你了!”便再也没有回应他。戚袁青追上去,拦住白颜画的脚步,他抬起手,做着打手语的动作,可白颜画未低头看一眼,就连余光都不曾分散片刻,径自从戚袁青身旁擦肩而过,决绝冷漠。这一瞬,少年苍白的唇瓣轻抿,僵硬地收回了手指。白颜画离去时,面前的地面忽然闪过几道剑光,随即戚袁青落地,单膝跪地垂着头,地上显现四个大字:师父别走。看到这些字,白颜画未停下,戚袁青再次跃起,在地面刻下“徒儿知错”四字,便又跪下,白颜画依旧不停,直到戚袁青一遍遍在地上刻下字,白颜画才停步。那冷漠的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少年,他想起当年那人也是如此跪地拜他为师,一晃三年,如今再看这一幕,竟还有些刺眼。白颜画冷笑一声:“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狼子虎心?现在又来装模作样做什么,你滚吧。”戚袁青沉默,仍保持半跪在地姿势,垂下头颅,一动不动。白颜画甩袖:“如果你听不懂,那么我再告诉你,你戚袁青已经被我逐出师门,他日相见,别再唤我作师父,你该回哪回哪去,是生是死,永不相干!”戚袁青身形一震,抬起头,眼里混合迷茫与荒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破裂,化为虚无。戚袁青在幼年时遇到白颜画,见识到了一个人拥有的强大力量,这一经历颠覆了戚袁青的世界,也塑造了他一种扭曲价值观念,他把保护、安全感、温暖、所有他想要的情绪都投射在力量上,他把缺失的爱都放在了力量里,但力量太虚无太空妄,因此他把这力量具体形象化,当成了一个人,这人无疑是白颜画。白颜画是这力量的载体,他做什么都会望着白颜画,望着那力量,然而白颜画舍弃了他,力量成了一个空壳,他也变成了一个空壳。“师尊……”戚袁青嘴唇翕动,无声默念。白颜画面无表情,对于戚袁青这样的小孩儿,他实在没有兴趣说教。“你应该庆幸我现在只是赶你出去,没有想要杀了你,但你若再纠缠于我,休怪我无情。”白颜画看了最后一眼戚袁青,绕开他而走。若不是心病发作,已没有余心再跟戚袁青纠缠下去,且他也看中了戚袁青的天煞术,日后有可能成为对付千墨离的棋子,暂且留着。这一次,白颜画未再停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三年时间,烟消云散。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戚袁青,再一次见到是在七日后的无底崖,崖下封印大开,万丈深渊之下黑气缭绕,若是让邪气流窜到这人间,便是万物枯萎,血肉之躯腐蚀殆尽。崖底封印每五十年开一次,白颜画同各宗派大能前往,准备封印,而在那里,他看到了戚袁青。山峰之上,白颜画负手而立,看着悬崖边缘的戚袁青,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戚袁青转过身来,墨绿衣裳迎风飘舞,唇边缓缓流下血,顺着脸颊淌入苍白脖颈之内,灰雾眸子滴答滴答着鲜红血珠,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一刹那,白颜画明白了,这孩子……疯魔了。两人遥遥相望。一人如谪仙,一人如邪魔。良久,白颜画收回了目光。既然已经断绝了关系,就不必多管闲事,何况,戚袁青并非善类,他更加不屑救一个疯魔了的人。“我已与戚袁青断绝师徒关系,再无感情,诸位但杀无妨,无需念及我。”白颜画说毕,习惯从腰间拿出扇子展扇,但是他想起来,他的扇子已经坏了。罢了,白颜画率先纵身跃下,跳入无底崖,留下一抹淡然身影,众修炼者亦是不再迟疑,跟随仙尊纷纷纵身跃入。戚袁青因吸收这崖底邪气,再不能留在人间,诸位皆展开斩杀和封印,不留丝毫活口。白颜画大概不知道的是,他在上一世在这个地方,捅了他的一个徒弟一剑,并将徒弟打下了无底崖。而在这一世,被白颜画捅的人不再是千墨离,被打下无底崖的人亦不再是千墨离,而是戚袁青。戚袁青坠下无底崖,自此不见了人,尸骨无存。白颜画持剑站在崖边,崖下吹上来的风撩乱他青丝,他的脚边还落着一把白扇,崭新的,完好的,无损的,正是戚袁青不久前为他做的一柄新扇子。在戚袁青坠下无底崖的三天后,白颜画因心魔再犯遭到反噬,跟虚世天尊请告便闭关修炼。这些事还是千墨离后来打听了才知道,但他现在可无心理会外事,因为他还在追着金来香请求得到师尊的原谅。“师尊!师尊——!”千墨离在后面大喊,却始终无法追上金来香的脚步。“师尊!徒儿错了!!” 来香吃醋金来香依旧没有停下脚步,飞驰远去,金衣飘扬如云烟,只留下一道残影。见师尊仍没有停下步伐的迹象,千墨离干脆一挥剑,将金来香面前的大槐树拦腰断成两截,巨大的树身轰隆倒地,砸得尘土四起,树叶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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