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嫁到罗浮村,丹枫身后便多了一个小尾巴。景元年幼不懂男女之事,镜流也没有教他的意思,于是小孩每天叫着阿姐,丹枫由着他去——真要喊媳妇或者老婆他才应付不来。只要从集市上回来的时候带两块饴糖,猫崽子就会高兴好久,小嘴甜丝丝的。抛却那场婚礼,带着这么一个弟弟倒也不错,丹枫这么想着,拿衣袖笼了个木雕的雀儿,哼着时调往村东那棵桑树下边走。
日子过得舒心,人自然有精气神。路边歇息的人嘬一口大叶子茶,瞧见景家刚过门的新妇,都感叹那小子真是好福气。波月镇的持明一族以岐黄之术闻名,往往在族内通婚,外嫁的丹枫是几十年来头一个,这是其一;其二则是丹枫本人的原因。村里姑娘打小干农活,往往有点粗笨,城里姑娘虽说纤细漂亮,一看就是吃不了苦的主,丹枫则糅合了二者的特色,脸蛋漂亮,身材匀称,挑担走上几里地也只是出点薄汗,脸颊红润气色好。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屁股有点小,以后生产恐怕费劲,不过若是能请来本家的医士看护应当不会有性命之虞——在那个通讯尚不发达的年代持明族就是医术高超的活招牌。
“元元,下来看好东西。”他背手微笑,仰头望着嫩绿枝叶间若隐若现的白色脑袋。景元飞快地从树干上溜下来,在衣摆处擦了擦手,期期艾艾地瞧他的阿姐。丹枫有一点洁癖,平素眼里见不得脏乱,别家的碗筷都不见得能洗干净,他要拿开水烫过才用,小孩冬天捡了不少柴火,晓得他脾性,乖乖站在原地不往上凑。
却是丹枫主动走来,拎起树底下装满桑叶的竹篮,把它跨在臂弯里。然后把雀儿捧在掌心给景元瞧,小孩对灵动的木雕爱不释手,指尖抚过细羽的纹理,忽地想起什么,问丹枫:“阿姐是从应星哥那里拿的吗?”
“是啊,你还能看出来?”
景元撇着嘴道:“学堂还没放假的时候我就问过他,他轮着锤子说没空做让我上一边玩去,还跟我娘说景元这小子不好好念书光知道雀儿。回了家娘说应星哥是十里八乡最好的匠人,单子早就排到年后去了,让我别去打搅他,然后就拿出来尺子抽我的手,真痛!”
丹枫好笑地看着他把小手举起来,掌心雪白早就看不出挨打的痕迹了。他弯腰吹了吹景元的手,先道以后挨了打就找他,又问今天学了什么。
绿油油的桑叶在眼前晃,景元满心都是家里新养的蚕,便想不起来学堂今天教过什么了,脑子倒是记得别的一些。这个年纪的孩子往往乐于在有好感的对象面前展示自己,于是摇头晃脑地跟丹枫背起书来:“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
他背得入迷,不小心撞到前面人的身上,才发现丹枫不知何时止住了步子:“这首诗是谁教你背的?”
“娘读过两遍,我在旁边听,便记下来了。”他叉着腰,得到了丹枫摸头的鼓励。
“元元是个聪明孩子,要好好念书,以后去上大学,知道了吗?”
“嗯嗯。”
已经能闻到饭菜的香气了,丹枫目送景元蹦蹦跳跳跑进家门,自己转头把桑叶往蚕房送。沙沙的啃食声中,他先把蚕沙与残叶倒在簸箕里,换上新鲜的食物,洗净手后方小心地从贴身荷包中拈出一枚耳饰,很薄的金片,被细细雕琢出莲花的造型。早些时候他路过应星家门口,男人难得没在工房里闷着,而是抱胸站在门口,邀他进来喝杯茶,自己当时要去找景元,便婉拒了。铁匠这样说:“烦请稍等片刻,景元那小子年前问我要过一样东西,正好捎给他。”应星回身进屋,丹枫在门槛外边站着,透过门框瞧见长过墙的杏树枝杈,要不找个时间把它砍掉吧,自家的树长到别人院子里总归不太好,尤其是果树,结实都说不清算谁的。
他把树的事同邻居说了,应星拒绝了这个提议,表示让树自由自在长着就好,等夏天打下来杏子全都送过去,他亲自送,丹枫也不好说什么了。
只是没想到景元的雀儿之外还有自己的一份礼物,应星解释说是打首饰的时候剩下的料子,只够做单边耳坠,卖是卖不出去,大男人留着也没用,丹枫不嫌弃的话尽管拿去,就当是当新婚的随礼。
“这坠子是足金的,实在缺钱的时候典当了也成。景元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他结婚我也算半个长辈,理应给你送点什么,只是那几天忙昏了头,最近才有闲心。”
丹枫本没有收礼的打算,但是应星一番话说得诚恳,何况他尚在波月镇时爱极了莲花,看见这耳坠就移不开眼了,于是半推半就收下来,放在荷包里面。现在冰凉的金染上了主人的体温,还有一点药草的苦香,左手不由自主摸过光滑的耳垂,想象这么一个坠子晃荡得有多好看。
天边晚霞火红,给西边墙头雪白的杏花蒙上层暖色的面纱。丹枫看了一眼,想起铁匠灰白的长发。
餐桌上他随口问起应星一直是独身吗,镜流默默吃着饭,景元用手背抹掉嘴角的饭粒,先看了眼镜流,才回答起丹枫的问题:
“应星哥是朱明来的,什么都会做,什么都能修,在咱们罗浮村安下家有好些年了,我也
精彩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