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礼困惑极了:“不都说比格很活泼的吗?”谢温汀看看趴在那里的狗,又看看池礼轻松的神色。他轻笑了一声:“和比格比起来,显然你更活泼。” 豁牙玉米在谢温汀眼里,池礼哪里都是好的。带着狗出去暴走十二公里,那也是活泼也明朗的小男孩。显然这种属于偏爱的想法,扎根在了谢温汀的脑海里,在谢温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伴着情绪水一样从他眼底倾泻出来。谢温汀走过去,弓着身子,摸了摸比格的脑壳。又直起身,仔细地望着池礼。池礼在他的目光下从容又自如,没有半点慌张。他不在乎谢温汀在瞧他,也不懂谢温汀眼底的深意。他看着谢温汀的眼神,和看着那只瘫在地上呼哧呼哧的狗差不多。都带着好奇,和那股子“好呀我们来一起玩”的天真。这还是谢温汀第一次,都把人家小男孩带回家了,结果一丝一毫进展都没有。暧昧的眼神,池礼茫然,挑逗的话语,池礼懵懂。要是池礼会直接和他说他此刻的心情,谢温汀就会震撼地得知他在池礼心里的备注已经不是“未来版自己”,而是“狗狗爸比”了。是谢温汀的错。他贪心地妄图占有,急于亲近,又过分狎昵。带着想把池礼吞吃入腹的馋意,又隐藏在年纪、阅历和财富的包裹下。或许是因为之前的经历都裹挟着利益涂抹,他用的那些招式百试百灵。可现在怼到一颗毫无经验的真心面前,所有的欲语还休和设计,都显得突兀。都不如那比格犬的眼睛,虽然黑溜溜的看起来一汪坏水,可直接又坦荡。谢温汀上了心。他都二十八岁了,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对着什么上了心,就迫不及待地想把那东西拽到自己羽翼下呵护。他是做金融的,说起来笼统,其实就是把一定额的钱变多再变多。“你是自己考的农学?”“是啊。”池礼开学后遇见这种问题好几次了,他都习惯了。“大一结束后,也是要转专业的吧?”谢温汀猜测。诶,这个可就猜错了。不过别人是不是要转专业,池礼是没有这个想法的。他望着谢温汀的眼神,读出了谢温汀眼神里的认真坦然。池礼一向很喜欢朋友对他的关心,尤其是这种说到什么未来选择的话题,朋友之间的掏心窝子,是池礼一向没怎么经历过的聊天经历。倒不是言扶不想和他掏心窝子聊天。言扶自然掏心窝子的,但聊天就没什么聊的了。言扶很像是自己呜呜哇哇把心尖都掏出来了,沉默地叫池礼看。多说什么甜蜜点儿的关心话,言扶是不会的。
他捧着鲜红的心,站着候着,静默成一堵墙。池礼对着谢温汀摇摇头。“我没想转专业去哪里,我之前就喜欢农学,现在开学快一个月了,也上了课下了田,我更喜欢农学了。”谢温汀显然理解不了。有好日子不过,不选吹着空调看书,非要烈日炎炎下地干体力活,这是什么道理?池礼瞧着谢温汀拧起来的眉毛,自己先轻轻笑了下。他一笑起来,恰如春华初绽,芙蓉泣露。谢温汀本来弥漫笼罩在眉间的不解和困惑,也都散了一些。池礼漂亮到叫人的心情是随着他的表情走的地步。他不高兴了,你心里便觉得闷着,他这么一笑,明明他没说什么,可你就是下意识觉得松了一口气似的。池礼真诚极了:“谢谢你……”他没叫谢总,也没叫小谢叔叔,他对着关心他未来的朋友生出一点调侃心思,跨着十年的时间,去叫他——“谢谢你,漂亮哥哥。”说完,他自己笑得更深。池礼掏出手机,翻出一张图片,给谢温汀看。谢温汀仔细去看屏幕,发现是干干瘪瘪的一根小玉米。都不到巴掌大的小玉米,瓤的外面就长着须子,偶尔间隔着蹦出几粒玉米粒,圆鼓鼓的大颗,在旁边干瘪的玉米瓤的衬托下,又呆又笨的。谢温汀看看手机屏幕,又抬头看看池礼,在脑子的一片混沌中,又低头去看手机屏幕。他问:“……这什么?”池礼耸耸肩:“学长的毕设,豁牙玉米。”劳心劳力去研究玉米的产粮与抗病问题,结果种出了豁牙玉米。掰开看的时候,据说学长的惨叫声从试验田飘到动科院,他们导师人倒是很乐观,说,没关系,也算是稀有品种,豁牙玉米。掰完了给学弟学妹了分了一些,池礼拍了好多照片,给言扶发的时候,一边发图片一边发感叹号。惊了,神奇玉米!谢温汀没明白为什么池礼给他看这个。他迟疑着观察着池礼的神色,试探着说:“是有点搞笑也无奈的,这和你学农有关系吗?”有呀。试验田里的豁牙玉米,不会被以土地为生的农民种出来,他们可以看着搞笑又无奈的毕设,而劳苦的另一些他们,不会一击敲死一季的平凡生活。池礼望着谢温汀的袖口,看他那么大一颗亮闪闪的蓝钻袖扣,看他手腕上新换的箍着的表,水草似的绿色闪着幽灵般的光。
精彩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