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融的月色往流云城中洒下一片惨白的光晕,模糊了过路人的视野。几位夜不归宿的醉汉途经小巷,被不知什么东西绊倒,一头磕到地上,再也没有醒来。路旁的藤蔓被风吹动,落到了这些摔昏过去的人身上。藤蔓不小心在醉汉血肉中扎了根,一点点地用他们的生命力来滋养自己,不一会儿就吃饱了,血、肉、骨、魂全都吞到肚子里。次日天明,打更人打道回府,藤蔓消失,醉汉也消失了。……又有一日天朗气清,午后阳光温暖舒适,晒得城中万物都昏昏欲睡。打更人轮班休息,在院中搬了张躺椅,闭目小憩,忽而院门被人敲响。他烦躁睁眼,打开门一看,是附近人家的几个孩子。孩子们都是泥娃子,胆子大,一见他开门,眼睛就滴溜溜地往院子里瞅。“阿伯,我们的毽子飞进你院子里了。”打更人无奈让开身体,孩子们飞奔进院找东西。“找完了东西记得随手关门。”打更人困意上涌,打了个哈欠,继续回躺椅睡觉。睡着睡着,院子里又出现了藤蔓,比之前更多更粗。藤蔓悄无声息地在院落里蔓延开来,交错纵横,像蜘蛛拉开了捕猎的网。不一会儿后,猎物落网,蜘蛛满载而归。日头西斜时,打更人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肚子,奇怪自己没吃东西怎么就胀气了。他从躺椅上爬起来,看见院门仍然大开,维持着他给那些小孩子开门时的状态。“这些个兔崽子,不记事,该打该打!”打更人嘟囔着把门关上,走去厨房,想给自己煮一碗助消化的蔬菜汤。……此般场景还有很多。这也是藤蔓体内怨魂白骨的由来。打更人可能无辜,但藤妖因本性使然而吃人无数。林惊澜重重叹息一声,掌心灵力激荡,在藤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他原地诛杀。待眼前灵力散去,只见粗粝霜华覆盖着一堆腐烂的藤蔓,藤蔓之间零星露出点猩白的骨色,有人骨,有兽骨,更有一些造型奇怪的非人尸骨。一片单薄如羽毛的微光自藤妖尸体中浮现,悬浮在半空中。林惊澜伸出手指,捏住这片微光。微光整体呈现白色,但边缘却染上了血的猩红。林惊澜垂下眼眸,曲指弹去那些猩红的部分,不一会儿,微光就变成了纯白的颜色,晶莹剔透。这上面承载着打更人的记忆与情感。“打更人,年三十,性格慢吞友善,每夜巡查兢兢业业……”
那些与藤妖相关的片段都已被剔除,至少单就这片记忆而言,它的确是纯白无辜的。……袖如流云拂过半空,林惊澜仰头望着支离破碎的天空,身影消失在原地。下一瞬,他出现在了进去前的院落中,那片破碎的照真镜在他出来那刻变得更加破碎,铜制底座上堆积着雪粒般的镜渣。“方长老!”宁随与其他清风门长老迎了上来,神情恭敬地簇拥到他周围。林惊澜微微颔首,以作回应。“藤妖伏诛。”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幻境中的情况。“藤妖作恶,确实该诛!”众人异口同声道。林惊澜的视线越过周围长老们斑白的头顶,看向了院落中唯一的青年修士。青年修士穿着一身黑白交错的太极道袍,低着头,有些窘迫地朝他走来。“弟子无能,让……让那蛇魔抢了玉佩。”秦曜沮丧道。林惊澜面容沉静,手腕翻转,取出那枚莹白的玉佩。玉佩依旧泛着盈盈的光华,气息洁净。“不是你的错,”林惊澜声音淡淡地安慰道,“他的威势,不是现在的你可以比拟的。”林惊澜没有责怪眼前这个自责的青年,将玉佩重新交还给他。秦曜谨而慎之地接过这枚失而复得的玉佩,手指摩挲着玉佩光滑的表面,眨了眨浓密的眼睫,脑袋垂得更低。林惊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瞧见他的唇角抿得下坠,低沉嗓音中包含愤懑,“弟子今后定会……”“不要舍本逐末,”林惊澜仿佛知道他要讲什么,出言打断他的誓言,嗓音好似泠泠溪水,“玉佩,本就是为了护你周全,今日它也算尽到了它的职责。”“是……”秦曜沉默良久后,垂眸回答。院落中,宁随等人早已休整好,询问林惊澜是否要继续去下一处妖异地点。林惊澜眼角余光掠过仍在消沉的秦曜,回绝道:“今日休息,明日再说。”“是。”城中妖异虽然严重,但眼下已解决了一处。而且,宁随等人都看出,忘情仙尊这名弟子可能受到了些许惊吓,于是快步送他们入清风门待客居休息。回到清风门后,林惊澜继续跟宁随商讨妖异的事,他提醒道:“把城中所有的照真镜都收回来。”宁随不解,犹豫道:“可是……”林惊澜站在清风门的山门长阶上,遥望天边赤阳坠地,晚霞的光映照得天空一片绯红,也勾勒出他俊美无暇的侧脸。“有时候,镜中映照出的,并非是人们想要看见的真实。”夜风穿过山林,朝他们吹拂而来,林惊澜的嗓音在风中显得有些清幽缥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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