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笃儿站在那铁栏外,不想再和王榭燕争辩。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裂开的鞋底,才意识到——他已经穷到连最基本的自尊都丢掉了。
允越氏似是筋疲力尽,虚弱地道:“完颜公子,奴家连累你了。”
王榭燕道:“丈六子,开门。”
丈六子闻言,将牢门打开,老板离开时干脆把钥匙给他了,并叮嘱离开时挂在墙上就行。
这公子出手阔绰,妥妥的财神,老板自然放心得很。
王榭燕上前一步,朝允越氏伸出手,道:“跟我走。”
声音温柔,却似不容拒绝般坚定有力。
允越氏怯生生地将手放到王榭燕手中,柔软冰凉。
他们走了。
允笃儿看着王榭燕一行的背影,喃喃道:“她有你这样的人撑腰,是她的命好。”
走到赌坊门口时,允越氏忽然不走了,幽幽道:“完颜公子,可知我那小女下落?”
王榭燕答道:“她从横街跑出去了,至于跑去哪了,我也不知。你现在手足受伤,行走不便,等休养好了,我们一起去找?”
允越氏缓缓一福,道:“连日来让公子破费,岂敢再叨扰公子,我一个人去吧,就此告别。”
枚老大插嘴道:“你信不信,没公子爷扶着,你走到牌坊那就得倒下。”
枚老大说的是实话,允越氏此刻手腕脚腕上全是淤青,也不知有没有轻微骨折和内损,走起路一瘸一拐。
允越氏倔强道:“我没事,我可以的。”
心里暗自咬牙:就算爬也要找到女儿。她才七八岁,一个人在外面,大人怎么放心?几天过去,早都失踪了。
可是对于王榭燕,她屡次受恩,实在难再启齿求助。
王榭燕看着她,暗道,这女人也太倔强。
她自小混迹名利场,见惯的都是阿谀奉承之徒,一个个恨不得从别人身上扒块肉,眼见允越氏如此艰难,却不肯欠人恩情,实在奇怪。
但若就此放手不管,她也不忍心,于是提议道:“那么我们分开搜索。我扶着你,负责横街西巷,丈六子和枚老大,你俩一人搜一个方向。”
允越氏沉默,她无法拒绝。虽然不愿意再麻烦王榭燕,可毕竟女儿要紧。
丈六子道:“你看我俩手上的东西。”
“把东西送回客房再来,行吗?”王榭燕道。
“是,公子。”两人纷纷点头,总算可以摆脱这些累赘了。
王榭燕牵着允越氏的小手,步履轻快,不觉间,已来到小女孩消失的地点。
地上还有白天摔伤的血迹。
王榭燕停下脚步,道:“令爱便是从这里往西跑掉了。对了,你已经不是允越氏了,敢问大名?”
允越氏抬手拢了拢发丝,想尽量看起来普通一些,然而嘴唇乌青无法遮挡,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沉默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带着向过去诀别的斩钉截铁,道:“贱名越菱奚。”
王榭燕赞许道:“越菱奚,好听的名字,我喜欢。”
越菱奚不禁飞红了脸,痴痴地想他话里的意思。
说时,两人已来到西巷,前方隐约传来喧闹声。
越菱奚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切道:“出了这条巷,不远就是城南,这几天举行灯会。”
王榭燕拍手道:“好,看花灯。”
越菱奚失笑道:“奴家的意思是,小女喜欢热闹,或许会在灯会出现。”
王榭燕恍然大悟:“对对对。”
一边自责自己想哪儿去了,果然性子过于散漫。
夜幕渐渐低垂,两人牵着手,走入一片辉煌之中。长街灯火如昼。街边各色花灯高挂,鱼龙走兽、宫阙人物,栩栩如生,灯火摇曳间似也会低语。
街上热闹非常,人声鼎沸,孩童提灯嬉笑,青年男女在灯下低语。王榭燕本想带她绕开人群,怎料人潮汹涌,两人被迫分开。
她刚一回头,便看见越菱奚在人堆中踮着脚,神色慌乱地四下张望。
王榭燕不假思索,拨开几人,快步穿过人群,一把抓住她的手。
“跟紧我。”她低声说。
越菱奚怔怔地望着她,手心被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紧紧包住,一时竟说不出话。
人群如潮,两人却在这一隅,静若浮岛。
两人漫步于灯下,偶有小贩吆喝:“猜灯谜咯!猜对送香囊!”
越菱奚忽然停住脚步,指着一盏灯笑着念:“‘一人一口,吃尽天下’。”
王榭燕想了想,道:“是‘锅’。”
“真聪明。”越菱奚夸了她一句,又笑眯眯地念下一个:“‘双人共枕相思梦,一线牵魂谁是君’。”
王榭燕迟疑片刻,低声道:“红豆?”
越菱奚摇头,凑近了一点,眼中带笑:“是‘你’。”
她嗓音轻柔,气息扑在王榭燕耳边,王榭燕耳根顿时泛起一层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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