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十二月初十，他在章合宫遇刺，当下便合了眼。也不知是什么支撑着他，到底没有将意识散尽。
&esp;&esp;贴身的侍卫围护而来，他撑开眼，对李肃说，“封禁消息。”
&esp;&esp;这是他最后清明神识里，留下的话。
&esp;&esp;才攻下的建业，才收缴的降军，断不能因他此刻情形外泄，而引东齐死灰复燃，南燕趁虚而入。
&esp;&esp;这两点贴身的将领们都能领会，但却犹豫是否对内封禁消息。也就是要不要立刻传信给长安城中的天子。
&esp;&esp;他们的这处顾虑，还是防的两国，恐途中泄露。但又思如此大事，不可不报。
&esp;&esp;苏彦没有让他们为难太久，他在被送往章合宫的一处殿宇就地抢治中，在医官以数枚银针刺入穴道护住他心脉的时刻里，撑起一口气，将话交代清楚。
&esp;&esp;“不报禁中。”
&esp;&esp;“传苏瑜速至。”
&esp;&esp;这是在被刺后的一炷香里，他第二次交代事宜。
&esp;&esp;首为国事，原是属将门前头的顾虑。苏彦想，万一他被救回来，且当无事发生；万一救不回来，也可拖上一段时间，给煌武军将领做准备。
&esp;&esp;再为家事，他尚是苏氏家主，总要与下一任继承人交待好。他没有子嗣，便是有也无法承他姓，如此家主位还是要给苏瑜的。他还记得去岁在荆州见那少年的模样，有些话要与他说一说。
&esp;&esp;其实何止对苏瑜，还有苏恪，还有陈婉，还有杜陵邑的赵氏宗亲……他要交代好多事。
&esp;&esp;然交代再多，回首最想说的还是她。
&esp;&esp;可惜天不假时，血在流，毒在入，他再无法开口说话，沉入无尽黑暗里。只求天可怜他，命不至此。
&esp;&esp;天可怜他，命不至此。
&esp;&esp;他醒在四日后，毒素被控制排出大半。只是两处伤口都靠近要害，失血过多，无法下榻。
&esp;&esp;但还是在当晚披衣束冠，出现在人前。
&esp;&esp;一来稳定三军，二来钟离筠的暗子当还在探寻他的情况，他需让他们看一看，他尚且依旧站着，掐灭钟离筠的妄念。
&esp;&esp;后索性以治理当地民乱为由，置榻于章合宫偏殿。实乃彼时，即便是数里外的小弥江主帐，他亦无力再回去。
&esp;&esp;只剩得一点力气，他还要用来做旁的事。
&esp;&esp;桌案点满烛火，照亮他阵阵发黑的视线；他要来一片人参吊气，医官还诺诺害怕他虚不受补不肯给，最后见他撑坐在案已经虚汗涔涔，方抖手送来。
&esp;&esp;他将参片抵在舌尖，伸手握笔，缓了许久待手少颤些，待眸光聚起些，方落笔写卷宗。
&esp;&esp;【拜吾皇万岁：今十二月初十，东齐去国改州毕，一切顺遂。至此，世上再无东齐，皆为大魏疆土，乃陛下不世之功也。然因近日当地发生民乱，臣留此治理，遂让三军七万先归。臣领两万定民乱，待民乱定领余军即归。臣苏彦叩首。 】
&esp;&esp;卷宗书写完毕，笔从他手中滑落，他伏案跌下。
&esp;&esp;剩一点虚光，见疾步上来的少年。心中难免抱歉，醒来的一个多时辰中，到底没来及和他说一句话。
&esp;&esp;合眼后，却又看见长安皇城中的她。对她亦是抱歉的，她说“东齐未灭，你不必回来了” ，他便一直当作是她在等他的意思，东齐灭掉，她就许他回家了。
&esp;&esp;但是，他要回不去了。
&esp;&esp;他落下一滴泪，不甘又惶恐。
&esp;&esp;至此合眼，醒来已是当下时分。
&esp;&esp;两位医官面上露出喜色，道是虽脉象尤虚，但尚且平稳。烧也退下去一些，如此醒之，当是好转之相。
&esp;&esp;“今日何日？”他被苏瑜扶着靠在榻上，记起前事然脑海中浮现的却还是梦中场景，她的模样。
&esp;&esp;“叔父，这日是除夕。”苏瑜观滴漏，亦是难掩欢喜，“再过两个时辰，便是新春了。”
&esp;&esp;苏彦昏迷了半个多月，此番才醒，手足发虚，唇瓣干涸，吐话亦是艰难。
&esp;&esp;殿中一时沉寂下来，苏瑜给他喂了点水。
&esp;&esp;他缓过两分精神，眉头却蹙起，伸出空空的两手，目光四下寻视，眉间越皱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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