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不能。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期盼的等着他回答的眼睛。那眼神里,有乞求,有脆弱,也有一种,如果他不答应,她就会立刻,从他眼前,彻底消失的,决绝。
他知道,这是她能给出的留在自己身边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条件。
他从未输过,但此刻却如此溃败。
从八年前,她第一次不辞而别开始,叶语莺这个名字,在他人生中唯一的豪赌里,早已让他丧失了自我。
许久,他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无比沙哑的字,仿佛被风一吹就散落的石。
“……好。”
“如果你觉得,这样,会让你好过一点。”
从那个被烟火与诀别共同定义的除夕夜开始,他们的破镜,还未来得及重圆,他们就真的重新,做回了“兄妹”。
“夜深了,”他转过身,没有再看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的疲惫,“下去吧。”
那天她依旧是被程明笃扶着回去了,一路沉默,夜半霜重,她惧寒,牙齿打架。
程明笃帮她把大衣裹得更紧,她忽然发现,自从回归到兄妹这层,她似乎对于双方的接触,没有那种带着浓重惭愧心的排斥了。
回到白房子里,他们互道晚安。
叶语莺想适应一下哥哥的称呼,就在晚安的后面补充了一句“哥哥”。
程明笃微愣,随即点点头,唇角微微上扬,但是情绪并不热切。
她看着程明笃,看着他那带着落寞的挺拔背影。
最终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晚安,哥哥。”
第二天,大年初一,程以菱拉着叶语莺,在老宅那充满了烟火气的中式厨房里,一起包饺子。
叶语莺包得很好,她会很自然地,在面粉沾了满手的时候,用一种带有几分她如今特有的深沉看向他:
“哥哥,你看我包得还不赖吧?”
每当这时,程明笃仿佛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眉头微蹙。
但他面上,却不会流露出半分。只是会点点头,用最平静的语气,回答她:“嗯,挺好。”
就好像,他们真的是兄妹那样,只不过他们都还在彼此适应。
下午,他们一起,坐在客厅里,陪着老爷子,看春晚的重播。
程以菱无意间提及了程嘉年,今年在康复中心和姜新雪一起过年。
老爷子眼神淡然看着电视画面,脸上没有过多表情,继续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说道:
“我早就说过,嘉年这辈子,成不了大事。他这个人看着精明,骨子里却心太软。”
“迟早,要栽在感情上。”
听到这里,程明笃放在腿侧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叶语莺更是,连呼吸都忘了。
程以菱看着叶语莺那副震惊而又茫然的样子,终究还是不忍心。她走到叶语莺身边,用一种极轻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为自己父亲那番冷硬的话,做着最温柔的解释。
“语莺,你别往心里去。爷爷他……只是为你程叔叔,感到可惜。”
叶语莺了然,没有半点锋芒地点点头。
自从四年前,姜新雪,她的母亲……病情彻底加重之后。
程嘉年辞掉了董事会所有的职务,解散了身边所有的秘书和助理,一个人,带着姜新雪住进了私人疗养院。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姜新雪,在嫁入程家后,不过是又换了一个,更华丽的牢笼。她也一直以为,程嘉年,那个她名义上的继父,和程家所有人一样,是冷漠的,是现实的。
可她从来,都不知道。
原来,那个男人,竟然,为了她那个早已疯到不认人的甚至会对自己孩子充满本能厌恶的母亲,放弃了,整个程家的江山。
这是一种,怎样深沉的……又是怎样疯狂的,爱?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了那个正沉默地坐在远处的侧脸。
他会不会也和他父亲一样……
如果真是这样,她的罪过就大了。
电视里,是热闹的歌舞,流光溢彩的舞台。
可叶语莺却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发现,那些曾经能让她笑出声的小品,如今,变得索然无味。
那些曾经让她觉得无比绚烂的舞台,如今,也只剩下空洞的浮华的吵闹。
如今程明笃就坐在她身旁,仿佛触手可及,但是她却觉得心里仿佛只剩下了灰烬。
当那份禁忌的酸涩的爱恋,被强行,替换成了安全的光明的亲情时,所有的一切,似乎,也都失去了,原有的魔力。
但是,她心里却不再有什么担
忧,她反而更能面对自己伤残的事实了……
没看多久,老爷子乏了,就先行离开了,程以菱早已出门。
客厅内只剩下电视的声音,和一言不发的他们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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